假鴛鴦（八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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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鴛鴦（八）
室內一片寂靜, 只餘呼吸聲可聞。
魏璟的手仍然緊緊抓著殷照心的手腕，滾燙的體溫不斷地從緊密相貼的地方逐漸蔓延。
一點點，好似妄圖要滲透進她的心。
殷照心站在原地, 良久也沒有說話。
她只是將目光落在了魏璟的身上，一錯不錯地盯著他, 似乎想要從他臉上找尋出丁點偽裝的痕跡。
但他眼皮紋絲不動, 呼吸勻長，顯然就是陷入了熟睡, 讓人找不出半點的破綻。
也就是說......他伸手抓住她，是出於他的本能。
哪怕在夢裏，也不想要讓她從他身邊逃走嗎？
想到這，殷照心神色覆雜地看了他一眼, 默默地伸出另只手來，試圖想要將他糾纏不休的手拿下去。
但她也不知這人究竟是怎麽回事，手勁大的驚人，哪怕已經睡熟卻好像還是擁有清醒中的意識一般，不但紋絲不動，反而還會因此隱隱加大的力道。
幾番較勁, 殷照心最終松開了手，嘆了口氣。
她擡頭，看著躺在床上仍雙眸緊閉的魏璟，緩緩瞇起眼，似是試探又像是警告：“你最好是真的醉了。”
聞言，魏璟眼睫一顫。
分明殷照心的語氣很是平和，但卻無端地讓他膽戰心驚。
他現在依然記得, 那日清心寺，祁玄同他說的那些話, 所以他心裏清楚，殷照心最痛恨說謊話欺騙她的人。
他早就已經觸及了她的底線。
既然如此，已經選擇了裝醉的他，只能硬著頭皮接著“醉”下去。
殷照心並未註意到他方才的那點小動作，見他依舊沒什麽反應，心裏也跟著松了口氣。
還好，不是想借此機會對她做些什麽。
如此，她懸著的一顆心才徹底落了下來。
她依舊站在床邊，目光游走在他的臉上，一點一點地在眼中勾勒他的輪廓。
她試圖將現在的他與夢中的他比較。
夢裏，他的五官要更加鋒利些，像是經過了歲月的打磨，身形也要比現在更加消瘦，比之成熟許多。
也更有壓迫感。
她這般懼怕他，更多的還是受那個夢的影響，但她心裏也知道，夢中那些他的所作所為，現在都還沒有發生。
一切好像都有轉圜的餘地。
“可你不該騙我。”
想到這，她順著心中所想，輕輕地說出了這句話。
聞言，魏璟下意識地屏息，仔細去聽她接下來的每一句話。
殷照心像是在心中積壓許多，如今終於找尋到了一個突破口，於是所有的情緒在此刻紛紛傾瀉而出。
“我不管你們江東究竟要做什麽，但你不該費盡心思隱瞞身份在我身邊，街上那次動亂，包括秋狩一事，我到現在甚至都不知你究竟是真的想要救我，還是帶著旁的目的，我根本都不敢想，也不敢問。”
說到這，她的聲音逐漸發抖。
“我害怕......我怕從始至終都是我的自作多情。”
她深深地吸了口氣，仰起頭，似乎想要將呼嘯欲出的眼淚憋回去，半晌後，才抖著身子繼續一個人自語：“你是江東的少主，手握重權，哪怕在中晉也掌握整個神機衛，被半個朝堂上的人忌憚，你狂妄自大，你身後還有著整個江東，可我呢？”
“我什麽都沒有......”
她曾經所珍惜的那些，到頭來全都是水月鏡花。
晉王夫婦的疼愛，她尊貴的身份，全都是旁人給予的施舍。
她什麽都沒有。
“在我最絕望的時候，我曾天真的以為......你會是那個將我拉出深淵的人。”
說到這，殷照心擡手抹去了眼角滑落的淚。
她閉了閉眼。
可最終卻發現......他才是深淵的本身。
殷照心緩緩垂下頭，額前碎發落下，在她眼前投下一層陰影。
她自嘲地笑了一聲：“那日，我在金鳳樓等了你將近半日，我從未時等到天黑......都沒能見到你半點人影，你說要親口告訴我想要的答案，可從始至終，整整半個月，我什麽都沒有等到，反而等到了鋪天蓋地的惡意揣測，風言風語。”
聽到這，魏璟的身子似t乎動了一下，她只是看了一眼，並未理會，仍自顧自地說道：“是不是你們所有人都理所應當的認為......我就是天生的犧牲品，專門用來給你們雙方爭權鋪路的。”
他們總是自以為是，沒有人真正地在乎她究竟是如何想的。
說著，她再次看向躺在床上，眼睫早已顫抖不止的人。
“你我二人沒有一同拜堂拜天地，也沒有圓房，今日的婚事，根本做不得數。”
“我知道你醒了，所以魏璟你聽好了，明日一早，我就會離開這裏，離開中晉，關於這個決定產生的所有後果，我都會自己承擔，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會連累你，今後，也不會因為我，導致你受到中晉任何的桎梏。”
這個決定，不論對魏璟，還是對她，都是最好的結果。
說完以後，她狠心地抽開了被他一直抓在掌心的手，擡手狼狽地抹掉兩行清淚，邁開腳步就要往外走，腰身卻被猛地被魏璟的手臂牢牢圈住，背脊感受到了他突然貼上來的身體，還帶著酒氣與熱意。
他將下頜擱置在了她的肩上，貼在她耳邊，在她的掙紮之下，聲音不自覺放低了些，似是懇求。
“你先聽我說。”
殷照心聞言動作一頓，被他圈在懷裏的身體卻依舊緊繃。
見狀，他忙解釋道：“與你做了約定的前一夜，我便得了晉王的命令，要我查一樁案子，我擔心情況有變，可能會趕不回去，便收買了駐守在清心寺外的宮中守衛，懇請他在回宮時知會你一聲......”
聽到這，殷照心卻是笑了一聲，帶著深深地嘲意。
“那人呢，去哪裏了？”
魏璟一楞。
是啊，那個守衛，去哪裏了？
倘若他的話當真帶到了，殷照心又怎麽會在金鳳樓苦苦守了將近小半天？又怎會對他誤會如此至深？
然而他這短暫的猶豫落在殷照心眼中卻儼然是另外一番意思。
就像是啞口無言。
但事實的確如此。
只憑魏璟的一面之詞，卻無法挽回早就已經既定的結局。
話沒有傳到，他也確確實實失約了。
趁他失神之際，殷照心從他的懷中掙脫開起身，不知不覺間已經與他拉開了距離。
“時候不早了，既然你已經醉了，那便早些休息吧。”
說著，她面無表情轉身，就要走時，聽到了身後人含笑的語氣：“你究竟想去哪呢？”
輕且緩，殷照心好似從他話中隱隱聽出了威脅的意味。
就好像......無論她去哪，無論天涯海角，都會被他找到並且抓回來一樣。
聽到這，殷照心身體一抖，夢中那些種種場景全都重新浮現在她腦海之中，無一不再告誡著她：哪怕現在的他與夢裏的他再如何不同，本質裏卻全都是一個人，他們骨子裏的惡劣，都是早就存在的。
於是她咬緊牙關：“這些就不勞魏指揮使操心了。”
說著，她猛地回身，與他沈如墨雲般的眼眸直直對上，似是將他心中所想通通看穿。
“你別想將我永遠困在這裏，否則......我一定會想盡辦法逃出去。”
“哪怕是死。”
話音落下後，她眼中落下了一滴淚，徑直砸進了衣襟，最終消失不見。
而魏璟那句將要說出口的“我陪你一起”，卻好似再也沒了說出口的機會。
燃了許久的燭火突地躍動了一下，逐漸黯淡下來，最終熄滅在無邊的夜色之中。
屋內重歸黑暗。
殷照心的腳步聲越來越遠，最終只留下了大門輕闔的聲音。
寂靜之中，魏璟緩緩擡起手，無聲地覆在了心口的位置。
他渾身上下的傷口都在叫囂似的疼，可都不及這裏的半分。
她想離開他的身邊，不惜以死相逼。
魏璟倏地笑了一聲，嘴角逐漸溢開了苦澀。
為什麽要這樣討厭他。
那樣的眼神，那樣恐懼又厭惡的眼神......他曾經在被他殺死的人眼中，也曾見過。
可明明......
明明他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。
魏璟痛苦地靠在床頭，屋內在月光映照下的大紅喜字刺痛了他的雙目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久到月色漸沈，他才緩緩起身，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，一路去了書房。
他將門輕手輕腳的打開。
果不其然，一進屋，便看見了半個身子都伏在書案上的殷照心。
她如今趴在那裏一動都不曾動，頭枕在手臂上，呼吸綿長，顯然已經陷入了熟睡之中。
魏璟一路走上前，將她單薄的身體打橫抱起，她的身體依舊那般瘦弱，比起先前，如今抱在懷裏，似乎更輕了些，可見她這段時日，過的並不好。
他呼吸放得很輕，像是生怕驚動了她，惹得她懼怕。
她今日哭的有些太兇了。
他不想再見到她哭。
他想她能是一直笑著的。
就如她所願，放她走吧。
魏璟將她的身體輕輕放置在床上時，心裏都是這般想的。
直到他將被衾蓋在了她的身上，即將轉身時，卻突然間聽到了屋中響起了一道微弱的聲音，很輕，但在這寂靜無聲的夜裏，格外清晰。
魏璟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去。
他盯著殷照心的臉，一顆心狂跳個不停。
只因，他聽見了她夢中的那聲呢喃。
那聲......
“魏璟。”
她在夢裏輕喚他的名字。
在這一瞬間，魏璟的腳步不自覺上前，見她沒有半點要醒來的跡象，這才微微俯下身，隱忍地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溫熱的吻。
珍重，虔誠。
一觸即離。
他克制地呼吸在屋中響起，早已紊亂不堪。
末了，他直起身來，腳步匆匆地走了出去。
他在院中坐著吹了整整半宿的冷風，最終在晨光熹微之時睜開了眼。
既然她在夢裏都會忍不住喚他的名字，就說明......她並非表面上那般厭惡他，痛恨他。
她心裏是不是……
魏璟雙手抓著頭，沒有再繼續想下去。
半晌後，他輕輕地笑了一聲，像是在同自己對話。
“這樣瞻前顧後婆婆媽媽的樣子……可不像是你啊。”
他魏璟，從小到大想要得到的，還未曾失手過。
這次，也一樣。
哪怕不惜一切手段。
天將明時，魏璟召來了身邊的親信。
“你將先前所有駐守在清心寺守衛的去向通通都查一遍，越仔細越好，盡快同我匯報。”
“是，少主。”
他費盡心機娶到手的姑娘，絕不能就這麽將她放走。
他要將她的心，重新奪回來。
於是在那人要走之際，魏璟再次開口：“等天亮之後以我的名義，去給吳若嫻下拜帖。”
......
臨近午時，整個魏府卻依舊安靜的仿若針落可聞。
負責灑掃的下人們半點動靜都不敢出，似乎生怕驚動到什麽一樣。
淺星候在殷照心房外，看著這群鴉雀無聲的侍女與小廝，心裏不自覺地想：這魏家的規矩還真是嚴，以後要切忌少說話多做事，可萬萬不能給郡主惹麻煩。
她神思正游歷天際，卻見遠處跑來一個小廝，徑直停在她面前：“姑娘，吳家的小姐眼下正在前廳候著呢！快將夫人喊起來，莫要再睡了！”
聽到這，淺星才瞬間回過神來，應了一聲連忙轉身將門推開，徑直走了進去。
這婚房看著就像是精心布置的一樣，就連屋裏的擺件都是上好的珊瑚石制成的，可見這江東的少主對這樁婚事還算是上心，並沒有像外面那群人亂說的那樣。
淺星一路走到窗前，伸手開了窗通風。
午後的第一縷日光穿透進來，洋洋灑灑地落在了殷照心的臉上。
她似有所感，緩緩睜開了眼。
見狀，淺星笑著上前：“郡主，吳小姐來了，眼下正在前廳候著呢。”
殷照心剛醒來，腦子還有些不大清醒，下意識便問道：“若嫻？怎麽大清早的就過來了。”
聽到這，淺星面上的笑意更濃了些：“郡主，現在都已經是正午了。”
“正午？！”
殷照心驚呼出聲：“我怎麽睡了這麽久，為什麽都不叫醒我？”
說著，她急匆匆下地。
淺星一邊服侍她洗漱，一邊解釋：“是指揮使大人說了，他的父母如今都在江東，您早上起來也不需要奉茶，沒那麽多禮數，想多睡一會便多睡一會，還特意囑咐奴婢不要來打攪您。”
聽到是魏璟的意思後，殷照心一頓，沒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：“是怕我跑了吧。”
“什麽？”
淺星並未聽清她的話，下意識追問，被殷照心隨口糊弄了過去。
等到她穿戴整齊後，才似是想起來問了一嘴：“那魏璟t呢，現下何處？”
淺星一邊幫她系腰間的絳帶，一邊依言回道：“指揮使大人一大早上就出去了，應當是去神機衛當差了吧。”
正該是新婚燕爾理應休沐之際，他卻上趕著去當值，恐怕還是頭一人。
想到這，殷照心也忍不住想笑。
沒過多久，她便收拾好了，一口飯還沒吃，就帶著淺星連忙去了正廳。
她前腳剛踏進門，就見早早在此等候的吳若嫻起身迎了上來，先是拉著殷照心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眼，見她這段時日變化不大，這才松了口氣。
“昨日你大婚，我走的匆忙，甚至都沒來得及同你說上話。”
聞言，殷照心拉著她的手將她帶著入了座，還未開口回她的話，便聽她又嘆了口氣。
“我先前在府中聽到你昏迷的消息後，幾次都想進宮，全都被王後攔了下來，只因為三殿下也受了傷昏迷不醒，我作為他名義上的未婚妻，理應守在他身邊，與王後一同照顧他。”
聽到這，殷照心喝茶的手一頓。
她放下茶杯，轉頭看向了吳若嫻：“三殿下受傷了？什麽時候的事，我怎麽不知道。”
聞言，吳若嫻亦有些驚訝：“已經有些時日了，算起來......應當在你昏迷之後不久，我昨日走得匆忙，也是因為這個，府上有人來報，說是三殿下知曉你昨日大婚，說什麽也要趕過來，與侍衛撕扯時牽動了傷口......最終還是沒能趕來。”
說完以後，吳若嫻一頓，略顯遲疑問道：“這些魏璟都沒有同你說嗎？我可是聽說......三殿下當時受傷的時候，是與他一起出的任務。”
“欸？！昭昭你去哪！”
聽到這，殷照心卻是再也按捺不住，徑直起了身，作勢就要往外走。
“去一趟三殿下府上。”
她沒有提及有關魏璟的事，只是說道：“去探望祁玄。”
她很在意。
做出決定之後，殷照心當即便命人備好了馬車，與吳若嫻一同去了祁玄的府上。
見到來人是她們二人後，府中的下人立即便將她們迎了進來。
府中陳設依舊與殷照心先前來的那次沒什麽兩樣。
“三殿下現下怎麽樣了？”
見殷照心話中隱含著擔憂，引路那小廝面上一喜：“回郡主，我們殿下今日已經可以下地稍作走動了，您有所不知，因為昨日沒能去參加您的大婚，殿下因此自責了許久，還在擔心您會不會因此對他心生怨懟，依奴才看，這簡直是滑稽之談......”
說著，房門被他從外面打開。
還沒等小廝進去稟報，就聽見屋內率先響起了一道人聲，溫潤柔和，隱隱含著笑意。
“我在屋裏都聽見了，你們在編排我些什麽？”
聞言，殷照心一路入內，同樣笑著回道：“編排你為什麽失約。”
隨著話音落下後，她的身影出現在祁玄面前。
如今她嫁作人婦，原先披在身後的長發都已經被高高盤在了腦後，顯得成熟了不少，唯有那額前的幾縷碎發，還同幼時一般無二，為她臉上添了許多稚嫩與童真。
殷照心口中所言，是他十歲那年對她許下的承諾。
待將來她大婚之事，他會作為她的兄長出席，背著她，一路走到花轎前，將她親手送到新郎官手中。
想到這，祁玄無聲地笑了。
“沒忘。”
他語氣有些自責：“只怪我自己無能。”
祁玄說話時故作鎮定，但殷照心能聽得出來，他的氣息並不穩，有種有氣無力的感覺，更不要提她一進門就看見他纏了滿身的布條。
可見傷的不輕。
“你的事我都聽若嫻說了，怎麽會突然間受這麽重的傷？”
然而當她問出口的那一刻起，祁玄竟是與吳若嫻那時一模一樣的反應。
他面露驚訝：“魏璟沒有同你說嗎？”
殷照心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，她強顏歡笑反問：“說什麽？”
聞言，祁玄一怔，隨即才反應過來，輕笑了一聲，依舊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模樣。
“興許是他怕你擔心，所以可能一直都沒有說吧，畢竟......他的情況要更糟一些。”
“你說什麽？”
聽到這，殷照心卻是再也按捺不住，整個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。
祁玄似是被她動作所驚，默了半晌後，才嘆息道：“看來他當真什麽都沒同你說。”
“所以......”
殷照心的聲音隱隱發抖。
“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麽？”
聽到這，祁玄卻是搖頭輕笑：“你為何不去直接問魏璟呢？他既不肯告訴你，一定是有他的考量，我若同你說了，豈不是平白無故做了那惡人。”
殷照心卻是攥緊了手上前一步，語氣已有怒意：“祁玄！”
她失了禮數，但也讓對方妥協。
只見祁玄面容無奈：“最近城中出了一樁案子，不少世家小姐紛紛失蹤，至今仍下落不明，我便與大理寺卿一同調查此事，卻遲遲未有眉目，父王便下令，讓神機衛從旁協助。”
祁玄的思緒逐漸飄回到了那日。
“當時我們身重埋伏，大理寺卿當場死亡，我的人與神機衛亦是損失慘重，那群人就像是奔著魏璟去的，將我們與他從中隔開，到了後面，他為了能讓我突出重圍，只身一人拖住了敵人，這才給了我脫身的空隙。”
“對方的人數整整超出我們一半，但留在那裏的......只有魏璟一人。”
說到這，祁玄擡眸看了眼殷照心，卻是瞬間楞在了當場。
只見先前臉上還隱隱帶著怒氣的人，現如今眸中眼淚簇簇落下，她捂著嘴，似乎不想在這裏哭出聲來。
見狀，祁玄終是有些不忍，嘆了口氣，沒有再接著往下說。
殷照心見他止了聲，揪著一顆心，連忙哽咽著追問：“之後呢？他是怎麽回來的......”
祁玄搖了搖頭：“我並不知。”
“我醒來以後，聽說他從那日開始就失蹤了，王上派出了禦林軍和神機衛，接連搜尋了整整十多日，也沒能找到他的下落，結果......”
聽到這裏，饒是祁玄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，殷照心也能知曉了他的意思。
結果一直下落不明的人，突然出現在了他們的婚禮上。
到這時，殷照心早已泣不成聲。
她緩緩蹲在了地上，雙手捂著嘴，整個人悲慟又無助。
原來他真的不是有意失約的，他被困在了敵人的包圍之中，他根本無法脫身......
一人對數人，那同螳臂當車有什麽區別？哪怕這樣，他也要趕在婚禮當日回來。
難怪那日他不拜天地也不拜高堂，是因為他渾身上下全都是傷，他根本就跪不下去。
但盡管如此，在最後，他還是要與她對拜。
而她，偏偏在昨日夜裏，還要拿這件事去刺痛他的心。
殷照心閉了閉眼，腦中響起了昨夜魏南箏不經意間同她說的話，在那時，他的妹妹就已經告知了他受傷的事情，可是被恐懼沖昏了頭腦的她根本就沒有當做一回事。
見她悲痛欲絕的模樣，祁玄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。
他將手中碎成兩半的玉佩遞到了她面前。
“這是當時情急之下，魏璟讓我活著出去交於你的，既然如今他也沒事，也該物歸原主了。”
殷照心聞聲擡起頭來，眼睫上掛滿了淚，她懵懂地看向了祁玄手中。
待看清那玉佩的模樣後，她剛剛有些平覆下來的情緒又一次瓦解崩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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室內一片寂靜, 只餘呼吸聲可聞。
魏璟的手仍然緊緊抓著殷照心的手腕，滾燙的體溫不斷地從緊密相貼的地方逐漸蔓延。
一點點，好似妄圖要滲透進她的心。
殷照心站在原地, 良久也沒有說話。
她只是將目光落在了魏璟的身上，一錯不錯地盯著他, 似乎想要從他臉上找尋出丁點偽裝的痕跡。
但他眼皮紋絲不動, 呼吸勻長，顯然就是陷入了熟睡, 讓人找不出半點的破綻。
也就是說......他伸手抓住她，是出於他的本能。
哪怕在夢裏，也不想要讓她從他身邊逃走嗎？
想到這，殷照心神色覆雜地看了他一眼, 默默地伸出另只手來，試圖想要將他糾纏不休的手拿下去。
但她也不知這人究竟是怎麽回事，手勁大的驚人，哪怕已經睡熟卻好像還是擁有清醒中的意識一般，不但紋絲不動，反而還會因此隱隱加大的力道。
幾番較勁, 殷照心最終松開了手，嘆了口氣。
她擡頭，看著躺在床上仍雙眸緊閉的魏璟，緩緩瞇起眼，似是試探又像是警告：“你最好是真的醉了。”
聞言，魏璟眼睫一顫。
分明殷照心的語氣很是平和，但卻無端地讓他膽戰心驚。
他現在依然記得, 那日清心寺，祁玄同他說的那些話, 所以他心裏清楚，殷照心最痛恨說謊話欺騙她的人。
他早就已經觸及了她的底線。
既然如此，已經選擇了裝醉的他，只能硬著頭皮接著“醉”下去。
殷照心並未註意到他方才的那點小動作，見他依舊沒什麽反應，心裏也跟著松了口氣。
還好，不是想借此機會對她做些什麽。
如此，她懸著的一顆心才徹底落了下來。
她依舊站在床邊，目光游走在他的臉上，一點一點地在眼中勾勒他的輪廓。
她試圖將現在的他與夢中的他比較。
夢裏，他的五官要更加鋒利些，像是經過了歲月的打磨，身形也要比現在更加消瘦，比之成熟許多。
也更有壓迫感。
她這般懼怕他，更多的還是受那個夢的影響，但她心裏也知道，夢中那些他的所作所為，現在都還沒有發生。
一切好像都有轉圜的餘地。
“可你不該騙我。”
想到這，她順著心中所想，輕輕地說出了這句話。
聞言，魏璟下意識地屏息，仔細去聽她接下來的每一句話。
殷照心像是在心中積壓許多，如今終於找尋到了一個突破口，於是所有的情緒在此刻紛紛傾瀉而出。
“我不管你們江東究竟要做什麽，但你不該費盡心思隱瞞身份在我身邊，街上那次動亂，包括秋狩一事，我到現在甚至都不知你究竟是真的想要救我，還是帶著旁的目的，我根本都不敢想，也不敢問。”
說到這，她的聲音逐漸發抖。
“我害怕......我怕從始至終都是我的自作多情。”
她深深地吸了口氣，仰起頭，似乎想要將呼嘯欲出的眼淚憋回去，半晌後，才抖著身子繼續一個人自語：“你是江東的少主，手握重權，哪怕在中晉也掌握整個神機衛，被半個朝堂上的人忌憚，你狂妄自大，你身後還有著整個江東，可我呢？”
“我什麽都沒有......”
她曾經所珍惜的那些，到頭來全都是水月鏡花。
晉王夫婦的疼愛，她尊貴的身份，全都是旁人給予的施舍。
她什麽都沒有。
“在我最絕望的時候，我曾天真的以為......你會是那個將我拉出深淵的人。”
說到這，殷照心擡手抹去了眼角滑落的淚。
她閉了閉眼。
可最終卻發現......他才是深淵的本身。
殷照心緩緩垂下頭，額前碎發落下，在她眼前投下一層陰影。
她自嘲地笑了一聲：“那日，我在金鳳樓等了你將近半日，我從未時等到天黑......都沒能見到你半點人影，你說要親口告訴我想要的答案，可從始至終，整整半個月，我什麽都沒有等到，反而等到了鋪天蓋地的惡意揣測，風言風語。”
聽到這，魏璟的身子似t乎動了一下，她只是看了一眼，並未理會，仍自顧自地說道：“是不是你們所有人都理所應當的認為......我就是天生的犧牲品，專門用來給你們雙方爭權鋪路的。”
他們總是自以為是，沒有人真正地在乎她究竟是如何想的。
說著，她再次看向躺在床上，眼睫早已顫抖不止的人。
“你我二人沒有一同拜堂拜天地，也沒有圓房，今日的婚事，根本做不得數。”
“我知道你醒了，所以魏璟你聽好了，明日一早，我就會離開這裏，離開中晉，關於這個決定產生的所有後果，我都會自己承擔，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會連累你，今後，也不會因為我，導致你受到中晉任何的桎梏。”
這個決定，不論對魏璟，還是對她，都是最好的結果。
說完以後，她狠心地抽開了被他一直抓在掌心的手，擡手狼狽地抹掉兩行清淚，邁開腳步就要往外走，腰身卻被猛地被魏璟的手臂牢牢圈住，背脊感受到了他突然貼上來的身體，還帶著酒氣與熱意。
他將下頜擱置在了她的肩上，貼在她耳邊，在她的掙紮之下，聲音不自覺放低了些，似是懇求。
“你先聽我說。”
殷照心聞言動作一頓，被他圈在懷裏的身體卻依舊緊繃。
見狀，他忙解釋道：“與你做了約定的前一夜，我便得了晉王的命令，要我查一樁案子，我擔心情況有變，可能會趕不回去，便收買了駐守在清心寺外的宮中守衛，懇請他在回宮時知會你一聲......”
聽到這，殷照心卻是笑了一聲，帶著深深地嘲意。
“那人呢，去哪裏了？”
魏璟一楞。
是啊，那個守衛，去哪裏了？
倘若他的話當真帶到了，殷照心又怎麽會在金鳳樓苦苦守了將近小半天？又怎會對他誤會如此至深？
然而他這短暫的猶豫落在殷照心眼中卻儼然是另外一番意思。
就像是啞口無言。
但事實的確如此。
只憑魏璟的一面之詞，卻無法挽回早就已經既定的結局。
話沒有傳到，他也確確實實失約了。
趁他失神之際，殷照心從他的懷中掙脫開起身，不知不覺間已經與他拉開了距離。
“時候不早了，既然你已經醉了，那便早些休息吧。”
說著，她面無表情轉身，就要走時，聽到了身後人含笑的語氣：“你究竟想去哪呢？”
輕且緩，殷照心好似從他話中隱隱聽出了威脅的意味。
就好像......無論她去哪，無論天涯海角，都會被他找到並且抓回來一樣。
聽到這，殷照心身體一抖，夢中那些種種場景全都重新浮現在她腦海之中，無一不再告誡著她：哪怕現在的他與夢裏的他再如何不同，本質裏卻全都是一個人，他們骨子裏的惡劣，都是早就存在的。
於是她咬緊牙關：“這些就不勞魏指揮使操心了。”
說著，她猛地回身，與他沈如墨雲般的眼眸直直對上，似是將他心中所想通通看穿。
“你別想將我永遠困在這裏，否則......我一定會想盡辦法逃出去。”
“哪怕是死。”
話音落下後，她眼中落下了一滴淚，徑直砸進了衣襟，最終消失不見。
而魏璟那句將要說出口的“我陪你一起”，卻好似再也沒了說出口的機會。
燃了許久的燭火突地躍動了一下，逐漸黯淡下來，最終熄滅在無邊的夜色之中。
屋內重歸黑暗。
殷照心的腳步聲越來越遠，最終只留下了大門輕闔的聲音。
寂靜之中，魏璟緩緩擡起手，無聲地覆在了心口的位置。
他渾身上下的傷口都在叫囂似的疼，可都不及這裏的半分。
她想離開他的身邊，不惜以死相逼。
魏璟倏地笑了一聲，嘴角逐漸溢開了苦澀。
為什麽要這樣討厭他。
那樣的眼神，那樣恐懼又厭惡的眼神......他曾經在被他殺死的人眼中，也曾見過。
可明明......
明明他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。
魏璟痛苦地靠在床頭，屋內在月光映照下的大紅喜字刺痛了他的雙目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久到月色漸沈，他才緩緩起身，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，一路去了書房。
他將門輕手輕腳的打開。
果不其然，一進屋，便看見了半個身子都伏在書案上的殷照心。
她如今趴在那裏一動都不曾動，頭枕在手臂上，呼吸綿長，顯然已經陷入了熟睡之中。
魏璟一路走上前，將她單薄的身體打橫抱起，她的身體依舊那般瘦弱，比起先前，如今抱在懷裏，似乎更輕了些，可見她這段時日，過的並不好。
他呼吸放得很輕，像是生怕驚動了她，惹得她懼怕。
她今日哭的有些太兇了。
他不想再見到她哭。
他想她能是一直笑著的。
就如她所願，放她走吧。
魏璟將她的身體輕輕放置在床上時，心裏都是這般想的。
直到他將被衾蓋在了她的身上，即將轉身時，卻突然間聽到了屋中響起了一道微弱的聲音，很輕，但在這寂靜無聲的夜裏，格外清晰。
魏璟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去。
他盯著殷照心的臉，一顆心狂跳個不停。
只因，他聽見了她夢中的那聲呢喃。
那聲......
“魏璟。”
她在夢裏輕喚他的名字。
在這一瞬間，魏璟的腳步不自覺上前，見她沒有半點要醒來的跡象，這才微微俯下身，隱忍地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溫熱的吻。
珍重，虔誠。
一觸即離。
他克制地呼吸在屋中響起，早已紊亂不堪。
末了，他直起身來，腳步匆匆地走了出去。
他在院中坐著吹了整整半宿的冷風，最終在晨光熹微之時睜開了眼。
既然她在夢裏都會忍不住喚他的名字，就說明......她並非表面上那般厭惡他，痛恨他。
她心裏是不是……
魏璟雙手抓著頭，沒有再繼續想下去。
半晌後，他輕輕地笑了一聲，像是在同自己對話。
“這樣瞻前顧後婆婆媽媽的樣子……可不像是你啊。”
他魏璟，從小到大想要得到的，還未曾失手過。
這次，也一樣。
哪怕不惜一切手段。
天將明時，魏璟召來了身邊的親信。
“你將先前所有駐守在清心寺守衛的去向通通都查一遍，越仔細越好，盡快同我匯報。”
“是，少主。”
他費盡心機娶到手的姑娘，絕不能就這麽將她放走。
他要將她的心，重新奪回來。
於是在那人要走之際，魏璟再次開口：“等天亮之後以我的名義，去給吳若嫻下拜帖。”
......
臨近午時，整個魏府卻依舊安靜的仿若針落可聞。
負責灑掃的下人們半點動靜都不敢出，似乎生怕驚動到什麽一樣。
淺星候在殷照心房外，看著這群鴉雀無聲的侍女與小廝，心裏不自覺地想：這魏家的規矩還真是嚴，以後要切忌少說話多做事，可萬萬不能給郡主惹麻煩。
她神思正游歷天際，卻見遠處跑來一個小廝，徑直停在她面前：“姑娘，吳家的小姐眼下正在前廳候著呢！快將夫人喊起來，莫要再睡了！”
聽到這，淺星才瞬間回過神來，應了一聲連忙轉身將門推開，徑直走了進去。
這婚房看著就像是精心布置的一樣，就連屋裏的擺件都是上好的珊瑚石制成的，可見這江東的少主對這樁婚事還算是上心，並沒有像外面那群人亂說的那樣。
淺星一路走到窗前，伸手開了窗通風。
午後的第一縷日光穿透進來，洋洋灑灑地落在了殷照心的臉上。
她似有所感，緩緩睜開了眼。
見狀，淺星笑著上前：“郡主，吳小姐來了，眼下正在前廳候著呢。”
殷照心剛醒來，腦子還有些不大清醒，下意識便問道：“若嫻？怎麽大清早的就過來了。”
聽到這，淺星面上的笑意更濃了些：“郡主，現在都已經是正午了。”
“正午？！”
殷照心驚呼出聲：“我怎麽睡了這麽久，為什麽都不叫醒我？”
說著，她急匆匆下地。
淺星一邊服侍她洗漱，一邊解釋：“是指揮使大人說了，他的父母如今都在江東，您早上起來也不需要奉茶，沒那麽多禮數，想多睡一會便多睡一會，還特意囑咐奴婢不要來打攪您。”
聽到是魏璟的意思後，殷照心一頓，沒忍住小聲嘟囔了一句：“是怕我跑了吧。”
“什麽？”
淺星並未聽清她的話，下意識追問，被殷照心隨口糊弄了過去。
等到她穿戴整齊後，才似是想起來問了一嘴：“那魏璟t呢，現下何處？”
淺星一邊幫她系腰間的絳帶，一邊依言回道：“指揮使大人一大早上就出去了，應當是去神機衛當差了吧。”
正該是新婚燕爾理應休沐之際，他卻上趕著去當值，恐怕還是頭一人。
想到這，殷照心也忍不住想笑。
沒過多久，她便收拾好了，一口飯還沒吃，就帶著淺星連忙去了正廳。
她前腳剛踏進門，就見早早在此等候的吳若嫻起身迎了上來，先是拉著殷照心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眼，見她這段時日變化不大，這才松了口氣。
“昨日你大婚，我走的匆忙，甚至都沒來得及同你說上話。”
聞言，殷照心拉著她的手將她帶著入了座，還未開口回她的話，便聽她又嘆了口氣。
“我先前在府中聽到你昏迷的消息後，幾次都想進宮，全都被王後攔了下來，只因為三殿下也受了傷昏迷不醒，我作為他名義上的未婚妻，理應守在他身邊，與王後一同照顧他。”
聽到這，殷照心喝茶的手一頓。
她放下茶杯，轉頭看向了吳若嫻：“三殿下受傷了？什麽時候的事，我怎麽不知道。”
聞言，吳若嫻亦有些驚訝：“已經有些時日了，算起來......應當在你昏迷之後不久，我昨日走得匆忙，也是因為這個，府上有人來報，說是三殿下知曉你昨日大婚，說什麽也要趕過來，與侍衛撕扯時牽動了傷口......最終還是沒能趕來。”
說完以後，吳若嫻一頓，略顯遲疑問道：“這些魏璟都沒有同你說嗎？我可是聽說......三殿下當時受傷的時候，是與他一起出的任務。”
“欸？！昭昭你去哪！”
聽到這，殷照心卻是再也按捺不住，徑直起了身，作勢就要往外走。
“去一趟三殿下府上。”
她沒有提及有關魏璟的事，只是說道：“去探望祁玄。”
她很在意。
做出決定之後，殷照心當即便命人備好了馬車，與吳若嫻一同去了祁玄的府上。
見到來人是她們二人後，府中的下人立即便將她們迎了進來。
府中陳設依舊與殷照心先前來的那次沒什麽兩樣。
“三殿下現下怎麽樣了？”
見殷照心話中隱含著擔憂，引路那小廝面上一喜：“回郡主，我們殿下今日已經可以下地稍作走動了，您有所不知，因為昨日沒能去參加您的大婚，殿下因此自責了許久，還在擔心您會不會因此對他心生怨懟，依奴才看，這簡直是滑稽之談......”
說著，房門被他從外面打開。
還沒等小廝進去稟報，就聽見屋內率先響起了一道人聲，溫潤柔和，隱隱含著笑意。
“我在屋裏都聽見了，你們在編排我些什麽？”
聞言，殷照心一路入內，同樣笑著回道：“編排你為什麽失約。”
隨著話音落下後，她的身影出現在祁玄面前。
如今她嫁作人婦，原先披在身後的長發都已經被高高盤在了腦後，顯得成熟了不少，唯有那額前的幾縷碎發，還同幼時一般無二，為她臉上添了許多稚嫩與童真。
殷照心口中所言，是他十歲那年對她許下的承諾。
待將來她大婚之事，他會作為她的兄長出席，背著她，一路走到花轎前，將她親手送到新郎官手中。
想到這，祁玄無聲地笑了。
“沒忘。”
他語氣有些自責：“只怪我自己無能。”
祁玄說話時故作鎮定，但殷照心能聽得出來，他的氣息並不穩，有種有氣無力的感覺，更不要提她一進門就看見他纏了滿身的布條。
可見傷的不輕。
“你的事我都聽若嫻說了，怎麽會突然間受這麽重的傷？”
然而當她問出口的那一刻起，祁玄竟是與吳若嫻那時一模一樣的反應。
他面露驚訝：“魏璟沒有同你說嗎？”
殷照心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，她強顏歡笑反問：“說什麽？”
聞言，祁玄一怔，隨即才反應過來，輕笑了一聲，依舊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模樣。
“興許是他怕你擔心，所以可能一直都沒有說吧，畢竟......他的情況要更糟一些。”
“你說什麽？”
聽到這，殷照心卻是再也按捺不住，整個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。
祁玄似是被她動作所驚，默了半晌後，才嘆息道：“看來他當真什麽都沒同你說。”
“所以......”
殷照心的聲音隱隱發抖。
“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麽？”
聽到這，祁玄卻是搖頭輕笑：“你為何不去直接問魏璟呢？他既不肯告訴你，一定是有他的考量，我若同你說了，豈不是平白無故做了那惡人。”
殷照心卻是攥緊了手上前一步，語氣已有怒意：“祁玄！”
她失了禮數，但也讓對方妥協。
只見祁玄面容無奈：“最近城中出了一樁案子，不少世家小姐紛紛失蹤，至今仍下落不明，我便與大理寺卿一同調查此事，卻遲遲未有眉目，父王便下令，讓神機衛從旁協助。”
祁玄的思緒逐漸飄回到了那日。
“當時我們身重埋伏，大理寺卿當場死亡，我的人與神機衛亦是損失慘重，那群人就像是奔著魏璟去的，將我們與他從中隔開，到了後面，他為了能讓我突出重圍，只身一人拖住了敵人，這才給了我脫身的空隙。”
“對方的人數整整超出我們一半，但留在那裏的......只有魏璟一人。”
說到這，祁玄擡眸看了眼殷照心，卻是瞬間楞在了當場。
只見先前臉上還隱隱帶著怒氣的人，現如今眸中眼淚簇簇落下，她捂著嘴，似乎不想在這裏哭出聲來。
見狀，祁玄終是有些不忍，嘆了口氣，沒有再接著往下說。
殷照心見他止了聲，揪著一顆心，連忙哽咽著追問：“之後呢？他是怎麽回來的......”
祁玄搖了搖頭：“我並不知。”
“我醒來以後，聽說他從那日開始就失蹤了，王上派出了禦林軍和神機衛，接連搜尋了整整十多日，也沒能找到他的下落，結果......”
聽到這裏，饒是祁玄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，殷照心也能知曉了他的意思。
結果一直下落不明的人，突然出現在了他們的婚禮上。
到這時，殷照心早已泣不成聲。
她緩緩蹲在了地上，雙手捂著嘴，整個人悲慟又無助。
原來他真的不是有意失約的，他被困在了敵人的包圍之中，他根本無法脫身......
一人對數人，那同螳臂當車有什麽區別？哪怕這樣，他也要趕在婚禮當日回來。
難怪那日他不拜天地也不拜高堂，是因為他渾身上下全都是傷，他根本就跪不下去。
但盡管如此，在最後，他還是要與她對拜。
而她，偏偏在昨日夜裏，還要拿這件事去刺痛他的心。
殷照心閉了閉眼，腦中響起了昨夜魏南箏不經意間同她說的話，在那時，他的妹妹就已經告知了他受傷的事情，可是被恐懼沖昏了頭腦的她根本就沒有當做一回事。
見她悲痛欲絕的模樣，祁玄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。
他將手中碎成兩半的玉佩遞到了她面前。
“這是當時情急之下，魏璟讓我活著出去交於你的，既然如今他也沒事，也該物歸原主了。”
殷照心聞聲擡起頭來，眼睫上掛滿了淚，她懵懂地看向了祁玄手中。
待看清那玉佩的模樣後，她剛剛有些平覆下來的情緒又一次瓦解崩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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